《石頭(tou)(tou)記》之所以叫《紅(hong)(hong)樓夢》，源于一個非主流(liu)知識分(fen)子“石頭(tou)(tou)”，試圖在世俗世界里，抵(di)御主流(liu)文化壓迫的(de)困窘(jiong)。當“石頭(tou)(tou)”以雋永優美的(de)姿態從天宮以星(xing)宿下凡(fan)的(de)姿態降臨的(de)時候，“夢”已珠(zhu)胎暗結，如(ru)影隨形。粉(fen)紅(hong)(hong)知己“絳珠(zhu)草”以“還淚”的(de)程式紅(hong)(hong)袖添香；在亦真亦幻的(de)迷離中，寶釵作為夢的(de)見證者，“舉案齊眉”，真實存在。

　　整部小說，通共有(you)二十余個(ge)夢(meng)(meng)境。曹雪芹將(jiang)第一個(ge)夢(meng)(meng)，托給了甄(zhen)士隱。因為(wei)甄(zhen)士隱有(you)錢，有(you)閑，有(you)現實的(de)滿(man)足感和優越感。重(zhong)要(yao)的(de)是，他還讀(du)了點書(shu)，有(you)結交(jiao)名流，做大(da)“朋友圈(quan)”，成(cheng)為(wei)“大(da)微”的(de)想法，需(xu)要(yao)做夢(meng)(meng)，能做好夢(meng)(meng)。

　　寶釵的情況跟士隱差不多，為什么整(zheng)部小說里(li)，她連一個夢也不曾(ceng)有？

　　一、入夢(meng)。文化在(zai)夢(meng)之前(qian)。

　　寶釵生長在皇商之(zhi)家。官與商最大的區別是，官是主，商是客；官賣，商買(mai)！官坐在衙門(men)，坐在家里，等著商上門(men)，待價而沽(gu)。商呢？不是在拜訪官員，就(jiu)是在拜訪官員的路上。

　　文(wen)化不同(tong)，理念迥異。所以，面對寶(bao)玉(yu)不能(neng)確定的(de)愛(ai)情婚姻，黛玉(yu)選擇等待，只會等待。寶(bao)釵則動用各種公關手(shou)段，逐步(bu)接近、進入目(mu)標(biao)。林如海(hai)的(de)死，使(shi)黛玉(yu)失去(qu)了官小姐(jie)的(de)身份，淪(lun)落為“民”。當失去(qu)利爪(zhua)的(de)獅子還試(shi)圖以往日的(de)威風臣服百獸的(de)時候，夢(meng)(meng)以跟現實絕然相反的(de)圖式反復呈現，于(yu)是，黛玉(yu)有夢(meng)(meng)，幽夢(meng)(meng)，多夢(meng)(meng)。

　　當皇(huang)(huang)商(shang)衰落、式微，行動力(li)被進一步(bu)喚醒(xing)。細心、細節(jie)，披上人情的(de)(de)(de)幌子，以最低(di)廉的(de)(de)(de)成本彰顯著存在(zai)。寶(bao)釵或許不知道，自己無夢(meng)緣于(yu)無法停(ting)止前行的(de)(de)(de)腳步(bu)，緣于(yu)一種叫做(zuo)皇(huang)(huang)商(shang)文化的(de)(de)(de)驅使！

　　官場文(wen)化的(de)深層(ceng)含義是(shi)：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(de)可能，也能變成百分之百的(de)現實(shi)！皇商文(wen)化恰恰相反：即使(shi)有了百分之九(jiu)十九(jiu)的(de)把(ba)握，依然需要付(fu)出百分之百的(de)努力！

　　文化，使黛(dai)玉安心(xin)入(ru)夢，卻讓寶釵無法成(cheng)夢。

　　二、毋夢。生存使夢醒。

　　儒家入世，道家出世，法家治世。儒家主張“修身齊(qi)家治國平天下(xia)”，將(jiang)治國平天下(xia)作為終極指標的(de)(de)(de)意旨是“仕”，“學(xue)而優(you)則仕”。這是兩千多年封建社(she)會知識分子的(de)(de)(de)傳統，是蕓蕓書生“朝為田(tian)舍(she)郎，暮登天子堂”的(de)(de)(de)夢(meng)(meng)！林如(ru)海的(de)(de)(de)生活(huo)軌跡是讀書做官(guan)，林黛玉(yu)的(de)(de)(de)夢(meng)(meng)想生活(huo)是優(you)雅優(you)游(you)。如(ru)海不死，黛玉(yu)無憂！

　　皇(huang)(huang)商的(de)(de)(de)生活是(shi)一種變現，是(shi)將官(guan)員手中(zhong)的(de)(de)(de)權力折現為銀(yin)兩(liang)的(de)(de)(de)技巧。討得皇(huang)(huang)上(shang)和官(guan)員的(de)(de)(de)歡心(xin)，是(shi)一門(men)深(shen)邃的(de)(de)(de)學問。薛蟠(pan)的(de)(de)(de)“姑娘樂”，是(shi)一首卑鄙下(xia)流無(wu)恥的(de)(de)(de)爛詩，出賣的(de)(de)(de)是(shi)一文(wen)不值的(de)(de)(de)自尊，獲得的(de)(de)(de)是(shi)文(wen)化(hua)以及文(wen)化(hua)人自命清高的(de)(de)(de)笑(xiao)聲和滿足(zu)。寶(bao)玉挨打(da)，黛玉攻心(xin)，寶(bao)釵(chai)施(shi)藥。黛玉紅(hong)腫的(de)(de)(de)眼睛(jing)，沁人心(xin)脾，卻對棒(bang)傷毫(hao)無(wu)裨益；寶(bao)釵(chai)施(shi)藥雖然不對寶(bao)玉之心(xin)，卻贏(ying)得眾人交口稱贊。

　　在(zai)賈府(fu)，寶(bao)(bao)玉(yu)(yu)固然是寶(bao)(bao)貝，卻是別人的寶(bao)(bao)貝！黛玉(yu)(yu)可(ke)以做夢，不承認寶(bao)(bao)玉(yu)(yu)是自己的主人。寶(bao)(bao)釵卻明白，示好寶(bao)(bao)玉(yu)(yu)，只是手段，目的在(zai)于取(qu)悅賈母王夫(fu)人。

　　對(dui)于把生(sheng)存寄托在夢中的(de)(de)黛(dai)玉(yu)而(er)(er)言，做夢是(shi)(shi)生(sheng)活的(de)(de)全(quan)部。對(dui)寶釵而(er)(er)言，“醒”是(shi)(shi)生(sheng)命的(de)(de)主旋(xuan)律，夢是(shi)(shi)可有可無的(de)(de)多余的(de)(de)奢侈品，即(ji)使有時不(bu)得不(bu)去附和夢，也(ye)是(shi)(shi)為(wei)了(le)更(geng)加清醒。

　　三(san)、無夢。性格使夢碎。

　　寶(bao)玉有玉，寶(bao)釵便有了金鎖。賈政(zheng)有權，薛姨媽便有了投靠。賈府缺少一個少夫(fu)人，薛家便有了籌劃。皇商(shang)務實的性(xing)格，使他們(men)不做黃(huang)粱(liang)美夢。

　　紅(hong)學家讀懂了“兼美”這(zhe)個人，知道寶黛合一(yi)的(de)(de)故事，分(fen)析(xi)了“襲為釵(chai)副”“晴為黛影(ying)”的(de)(de)奧妙，卻(que)忽(hu)視了“蟠為釵(chai)反(fan)”的(de)(de)作(zuo)用。薛(xue)(xue)姨(yi)媽作(zuo)為運籌帷(wei)幄的(de)(de)軍(jun)師，對兒女的(de)(de)教育(yu)是煞費(fei)苦心(xin)的(de)(de)。可是，教育(yu)不是萬能的(de)(de)。薛(xue)(xue)姨(yi)媽希望(wang)(wang)薛(xue)(xue)蟠循規蹈矩，薛(xue)(xue)蟠偏偏無法(fa)無天(tian)。反(fan)之(zhi)，她希望(wang)(wang)寶釵(chai)積(ji)極主動一(yi)點，進取一(yi)點，寶釵(chai)卻(que)低調(diao)矜(jin)持，處處小心(xin)。

　　因為(wei)寶(bao)釵(chai)(chai)知(zhi)道，即(ji)使自己再小心，也已經無法挽回破(po)落皇商的破(po)落命(ming)運！在高鶚程偉元的續本(ben)中，寶(bao)釵(chai)(chai)知(zhi)道黛玉的心思，紫(zi)鵑也把黛玉的病(bing)根告訴了(le)寶(bao)釵(chai)(chai)，可是(shi)，寶(bao)釵(chai)(chai)還是(shi)接(jie)受掉包計，讓(rang)自己成為(wei)寶(bao)玉的新娘。

　　黛玉進賈府的時候，滿(man)腦子裝(zhuang)的是(shi)母親的話，寶釵在大觀園里，裝(zhuang)的是(shi)母親的心，也是(shi)整(zheng)個薛家的命運。

　　在寶(bao)釵看來，感情(qing)可以慢(man)慢(man)培養(yang)，她(ta)相(xiang)信自己的(de)(de)行動力。即使沒有(you)感情(qing)，也無關緊要(yao)(yao)！重要(yao)(yao)的(de)(de)是，獲得一種身份和名分(fen)！哪怕，寶(bao)玉真的(de)(de)成了(le)傻(sha)子(zi)瘋(feng)子(zi)，只要(yao)(yao)名分(fen)有(you)了(le)，成了(le)賈府(fu)的(de)(de)少奶奶，充其(qi)量也是“美中不足”而已！

　　在另外一(yi)(yi)個神一(yi)(yi)般(ban)的續本中(zhong)，寶玉離婚(hun)了，娶了湘云。寶釵(chai)改嫁給了賈雨村。我不想(xiang)評論該(gai)續本的合理性，只能這么(me)說：對于商人而(er)言(yan)，哪怕(pa)是身體(ti)，何嘗又不是一(yi)(yi)種本錢(qian)？

　　世人往(wang)往(wang)以(yi)成(cheng)敗論(lun)英雄(xiong)，當生存成(cheng)為(wei)一種壓(ya)力(li)的時候(hou)，夢或(huo)者以(yi)相反的形式呈(cheng)現，要么呢？會(hui)(hui)在還是(shi)泡(pao)泡(pao)的時候(hou)就破碎，根本(ben)不會(hui)(hui)存在。

　　李華基